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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泅水掙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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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再次醒來之時, 發現自己果然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世界了——誒,這句話怎麽有點耳熟?

富江都覺得奇怪, 自己似乎總是迫不得已經歷這種事情, 要麽就是被打暈了, 要麽就是自己主動穿越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於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也得虧她的適應性良好, 才不至於每換一個地方就寸步難行,饒是如此,她也覺得很不舒服了。

換了一個世界或者時代,一切根基就都沒了,她又得重新去尋找自己的飯票和靠山。還有平安時代……好不容易找到的貴族!還沒有泡到手, 她就被檢非違使抓回去了, 生氣。

她睜開眼,看著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坐起身,把蓋在身上的被子隨意地推到了一邊,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她現在所處的房間的擺設。

每一處都十分精致,也恰好是按著她的喜好擺放的, 就連熏香也不至於濃或淡,而是恰到好處的冷香,就憑著這些細節,如果這是為了討好她,富江不得不說自己十分受用。

但這種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仿佛有什麽畫面呼之欲出,偏偏就是缺少了關鍵的那一把鑰匙, 富江用食指的關節輕輕地叩了叩自己的腦袋,決定先去找一件合適的衣服換上——她雖然躺在了這樣一個房間裏,身上穿著的卻還是之前在平安時代穿著的衣服。

看來是檢非違使直接把她扔過來的……但為什麽不是直接抹殺,而是扔到了這裏?富江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

不遠處的矮桌上放著一本冊子,卻並不是穿越之後常有的什麽日記,而是教習劍術的冊子。裏面畫著生動形象的小人,旁邊還附註了幾行輔助教學的小字。冊子的封面寫著大大的三個字‘葦名流’。

富江被這熟悉又剛勁的字體勾起了回憶,葦名流……是她曾經的爺爺葦名一心創造的劍術流派。葦名一心曾經一直想教習她劍術,但富江對於練武一點興趣也沒有,手上甚至都沒有辦法生繭,很容易就會痛,身體雖然不至於到虛弱的地步,卻也決計是不適合習劍的。

因為她的身體永遠都會停留在這樣的狀態,而永遠都無法變強。不管今天跑了多少圈,肌肉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增長,力氣不會變大,靈敏度不會增強,她的一切都仿佛被框定在了固定的數值範圍內。

葦名一心親自教她,無果,他又不可能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教富江劍術上,就精心編寫了這本小冊子,為了讓富江能夠提前自學。她當初還因此埋怨過他。

她被爺爺逼著背了許久,卻也一直沒有用,畢竟葦名流是劍術,是殺人的劍術,如果只是記在腦中,是不會有用的。

富江打開了衣櫃,看著裏面整齊疊放的和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難怪。

檢非違使判定她為葦名富江,所以當然不能徹底抹殺她——如果殺了她,之後的幾百年歷史就會產生偏差,這也並不是代表歷史抑制力的檢非違使願意看見的,它說到底也只是為了維護歷史不被隨意更改。

所以它才會把富江扔到這個地方吧,這個……葦名城主城的天守閣。

檢非違使沒有辦法理解曾經的葦名富江和這個來自未來的富江的區別,所以才會產生錯誤的判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人類的生命畢竟是短暫的,可富江卻仍然被判定為生命體,也就是說‘她還沒有死去’。

如果是死去之後又蒙受召喚的富江,檢非違使都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她,可她卻是活著的,而且還意外來到了她出生之前許久的那個年代,迫於無奈,檢非違使也沒有辦法懲罰她,只能把她送回來。

富江倒是挺滿意的。

平安時代畢竟還是太過於久遠了,相比較而言,這個戰國時代就要距離現代更近一點,也更有趣一點——她知道戰國有多危險,隨處可見盜匪、妖怪、戰爭,曾經作為葦名富江的時候,她被保護的很好,如今卻是可以去游歷一番了。

當務之急是選些合適的衣服帶走,再準備些必備的物品裝在行囊中——至於幹糧就不必了,富江可不愛吃那些東西,她如果想吃到新鮮的食物,又有誰會忍心拒絕她?

她下意識地把手伸向了另一個櫃子中提前備好的黑留袖,剛準備穿上,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有所不同了,頓了頓,又把它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黑留袖是已婚女性才會穿的和服,她在大正時代的確很習慣了穿著黑留袖,起初是習慣,後來就是喜歡——為了膈應鬼舞辻無慘,穿著已婚女性才會穿的黑留袖,當著無慘的面和別人調情,豈不是美滋滋?

之後到了本丸和獵人世界,都沒有和服可以供她穿,通常穿的也是更現代化的服裝,比如連衣裙。就算是平安時代,她也沒有挑剔的條件。也就是這會兒回到了戰國時代,回到了自己的‘家’,才能夠挑挑揀揀。

葦名富江是未婚小姐,應當穿振袖才是。

富江嘆了口氣,把視線又轉回了振袖那邊,卻並沒有選擇更符合她審美,也更正式華貴的大振袖或者中振袖,而是選擇了二尺袖和袴——這個搭配在大正時代倒是十分風靡,甚至已經成為了畢業的學生的經典服裝。

不過富江也只是單純的覺得這樣穿比較方便罷了——她可不是要去參加什麽上流宴會,而是要出去游歷的,穿的正式點的話跑都跑不動。

饒是這樣,富江在穿的時候也遇到了很多困難,和服好看是好看,穿起來如果僅憑自己就想完成,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更何況是富江這樣習慣了被人伺候的。不是穿的不夠整齊有隆起,就是結打的不好看,就在她開始自己生悶氣,快要恨不得砸東西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了。

障子門的門框被輕輕地敲了敲,隨後門就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位侍女,原本大概是沒想到屋裏有人,十分震撼地看著富江。

富江也心虛了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要碰上原來的自己了——兩個富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相容的,萬一自己被發現,恐怕狗頭不保。

畢竟這個時候的富江還有爺爺作為靠山……再不濟,拜托狼的話狼應該也會願意殺了‘她這個冒牌貨’的,可偏偏富江自己還不能反擊,萬一這個時間線真的就是她所處的時間線,把葦名富江殺死之後她也就不存在了。

而且這個時代也的確存在很多能夠殺死她的東西……別的不說,妖怪們那裏肯定是有什麽寶物的,再不濟,就算是她知道的也有一振刀,之前還被她取走給了童磨那個二五仔。

仙峰寺的不死斬。

所以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葦名城才行……葦名國雖然大,在整個戰國之中卻也只不過是眾多國家之一罷了,離開了葦名國,她們就基本上不會有相見的可能了。畢竟富江自己也記得,自己曾經是沒怎麽離開葦名國的。

“幹什麽?!”富江率先開口,色厲內荏道。

小侍女本來心中也閃過了許多心思,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富江,被她這麽一瞪,整個人都十分慌張地垂下頭,說:“實在對不起,冒犯了姬君!”

富江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回被她抓住把柄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懲戒自己。小侍女郁悶地想,極其懊悔自己怎麽習慣性地敲完門之後不多等一小會兒,竟然直接拉開了門,還撞上了正在換衣服的富江姬君!

“您……不是剛離開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她可是親眼看見,就在不久之前,富江姬君興沖沖地離開,還帶了許多東西,穿著的顯然不是現在這一身。從外面回來富江姬君的房間無論如何都會經過她剛剛那一條道,可她並沒有見到其他人呀?

最近葦名國也處於戰亂之中,如果富江姬君被什麽人替代了……事情只會變得更亂。

富江可不知道這會兒另一個葦名富江做了什麽,她也不想露餡,只能用表面上的兇狠來掩飾自己,冷哼了一聲,威脅道:“你是姬君還是我是姬君?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質疑我了?”

小侍女心中的懷疑徹底被打消了,除了富江,可沒有人能夠傲慢的如此理直氣壯,還惹人喜愛了。她連聲道歉,本以為自己又要受到責難了,沒想到今天富江的心情似乎還不錯,不僅沒有罰她,反而大有將此事揭過的意思,讓小侍女也受寵若驚。

“服侍我更衣。”富江說,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是袴方便一些。”權當做自己的解釋了。

小侍女自然是照做。

她換完衣服之後,就把小侍女又趕走了,自己在房間裏偷偷摸摸裝上了一兩件衣服之後,就啟程了——她可不敢拿多,拿多了葦名富江肯定是會發現的。

而離開的方向……當然也不可能是正門。

富江猶豫了一下,還是反身回去拿上了那本葦名流劍術的小冊子。葦名富江不會需要這本冊子,但她……也許是需要的,也許有需要的那一天。

小侍女懷疑自己看錯了,所以富江才能輕輕松松地蒙混過關,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侍女這麽好糊弄的。天守閣來來往往的武士們可都不是吃素的,眼下本來就是關鍵時期,即便富江是姬君,在出現了這樣大的疑點的情況下,恐怕也要被盤問一番。

她從自己的窗戶跳到了屋檐上,仔細地又關上窗戶之後,穿上了一個能夠擋住自己容顏和身上服裝的鬥篷,在鬥篷的籠罩下,只有袴的下擺露出了一小截,相比是不會有人聯想到富江的衣服的。

富江深吸了一口氣,使用了凝和圓,屋頂上的忍者們的分布登時就像是地圖上的紅點一樣,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她以前從未做過跳屋頂這種事,一時間居高臨下看到地板還有些猶豫,生怕自己摔死了——不過考慮到這樣才是最安全的逃脫方法,而且念也會保護她,即便是她真的摔死了,也死不掉,就覺得放松了許多。

她將念聚集在腿上,一個飛躍就身輕如燕地到了另一個房頂,連忙把自己的身形躲藏在了陰影之中,避免被人發現。

這時候的葦名城還沒有被人入侵,也不像是她記憶中的那樣遍地都是被火燒過的殘垣,即便是天空都被濃濃的烽煙所遮蓋,反倒是讓富江有一種錯亂感。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埋伏著的忍者們,即便是被發現了,也頭都不會的極速狂奔,好在她有念這樣的神器,才不至於被抓回去燉湯。

等到徹底脫離了葦名城的範圍,富江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前往另一個城池。

一想到她的快樂游歷生活要開始了,就不免感到心潮澎湃。

離開了葦名城以後,雖然其餘的村莊、城池看起來都沒有葦名城那樣富足,但好歹大家都不再帶著敵意,富江也不需要東奔西跑,因為根本沒人在乎一個一看就不好惹的鬥篷人。

但也總有人不長眼。

富江走在路上,卻很狗血的路遇幾個醉漢,他們三兩成群,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其他人在看見醉漢的時候都會主動避讓,生怕自己惹一身腥,富江雖然不懼怕他們,但也不想徒增麻煩,剛準備避開的時候,卻被攔住了道路。

可能這就是女主待遇吧。

“餵——”其中一個滿臉通紅,衣衫不整的醉漢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道,他走近了兩步,靠近富江時身上的濃烈酒臭和汗臭混合之後的怪異味道讓人恨不得當場就嘔吐出來。

富江嫌惡地後退了一步,瞪了他一眼——他當然是看不見的,富江戴的兜帽已經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饒是後退的動嘴也沒有逃過他們的眼睛,那些人就像是抓到了什麽把柄一樣,立刻大聲嬉笑道:“他後退了!他竟然敢後退!不,不會是嫌棄我,我們大哥吧!”看來這幫人也不太清醒,一句普通的話說著說著都會舌頭打結說不清楚。

醉漢立刻雙手叉腰,十分浮誇地大喊:“什麽!你……你個臭小子,我,我看你是想,挨,挨揍!”

很明顯,他們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富江可從來沒什麽這種體驗啊……她嘆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什麽。

醉漢們當然沒有聽清楚,問:“你,你剛剛說,說什麽?!是求饒嗎,大,大聲點兒!”

她又後退了幾步,和他們拉開了至少三米距離,才大聲說:“我說你們好臭,快滾開。”

富江一直都是任性的,在不高興的時候也是說罵人就罵人,更何況是這麽幾個意識都不清醒的醉漢。

她現在對於自己的念能力越來越滿意的。富江心想。以前她也只能要麽逃,要麽找人援助,要麽討好這些渣滓,現在卻有了反抗的能力。

真是可惜,當初離開葦名城沒有帶上一把刀——天守閣的刀肯定都是好刀,隨便偷走哪一把,都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至少足以讓富江使用。

哎,這麽一想,還有一點很後悔的是為什麽當初沒有強硬的把亂帶走呢,亂不管是作為武器還是作為保鏢都很好使啊。

不過也幸好,她當初以防萬一帶上了葦名流的冊子,出於懷念舊人的心態還翻了翻,之前被逼著背書的記憶也湧了上來,富江想修習劍術的時候也不至於完全依靠記憶中認識的人們使劍的方法照葫蘆畫瓢,而有正二八經的教材。

如果給她一柄劍,她也許並不能很好地運用葦名流劍術的精髓,但總不至於連該怎麽揮劍,在什麽時候應該從什麽角度揮劍都不知道。她的理論知識已經足夠了,看的現場也夠多了……唯一差的,就是親自上手才能積累下來的經驗。

誠然,富江可以用念包裹住自己的拳頭,把這群醉漢都打散,但她現在又想拿這些醉漢練手,實驗一下葦名流劍術。

富江突然心生妙計,她嘗試著把自己的念凝聚成刀的形狀——其實她倒也不是有多喜歡刀,只是除了刀以外的其他武器她都一點也不熟悉罷了。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她認識的人似乎也都是使用刀劍的……也許是因為大勢所趨?導致富江也對此有所了解。雖然鞭子之類的聽起來很帥,但使用起來難度又太高,刀劍的話她好歹還親眼看過那麽多次實戰,好歹還有葦名流劍術的理論知識。

就在她好不容易把念凝成了一柄刀的樣子——而且還是她熟悉的不死斬的模樣,準備拿這些醉漢試試手的時候,這些就準備上來對她動手動腳的醉漢卻突然被當著她的面打飛了。

富江:???

她雖然擺好了起手式,但應該還沒揮出這一刀啊?

富江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果不使用凝,就是一雙白皙柔嫩、又十分纖細的手,如果使用凝,才能看見握著的刀柄。

她原來……有這麽厲害嗎?是所謂的‘劍氣’還是她靠意念就成功揮出了一刀?

葦名流劍術有這麽厲害嗎?她剛剛想使出的是哪一招來著?

那一刀帶起的氣流甚至刮掉了她的兜帽,吹起了她的劉海,自然也露出了她的臉。路人若是有在註意他們這邊的事件的,在看到富江的面容時就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氣,同時暗自悔恨自己剛剛怎麽表現得如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沒有像這個武士一樣上前英雄救美。

如果英雄救美了的話,想必也能得到這位輝夜姬似的女子的青睞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連多施舍一眼都不願。

富江再次擡起頭時,卻知道了自己剛剛原來是想多了。

一個穿著羽織,在腦後將自己的黑色長發束成了馬尾辮的高大男人,手正按在自己別在腰際的武士刀刀柄上。他的目光平靜無波,神色之中卻帶著些沈郁的氣息,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富江。

他打扮的就是武士的模樣,卻比普通的流浪武士多了份體面,衣衫也十分整潔。他的發量很多,頭發似乎也不太服帖,在身後隨意地翹起,看起來卻為他寡淡的神色多增添了一分狂野的氣質。

他合上了自己的刀與刀鞘之間的縫隙,放下了手。

顯然,剛剛其實是他出手‘救’下的富江。

但說實話,富江也根本就不需要他來救。

“你少來多管閑……”富江話說到一半,終於徹底看清楚了來救自己的是誰——雖然對方的面孔有些熟悉,但富江認為自己應該還是沒見過的,那一點熟悉也可能是因為天下帥哥在五官上總有些共同點。

是個帥哥,看起來還是個有錢的帥哥。

雖然他身上並沒有佩戴什麽配飾,但光是看穿著就已經知道他定然不是貧民,而且還修得一手如此精湛的劍術,再看他通身的氣派……他並非凡夫俗子。

重點還是有錢。

即便他在看到富江外貌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卻也並未有所動容——那大概只是對美的欣賞,並無占有欲。

這樣的氣質和心性,不是窮人家能夠養出來的——即便真的有那樣厲害的存在,用錢也絕不可能束縛的了對方。話說回來,富江倒也不想真的攀上那等心性的聖人,雖然的確讓人發自內心的崇敬,但卻不適合富江這樣的類型。

她只想簡簡單單找個有錢人,長得帥武力值高就更好,談一場走腎不走心的戀愛而已。

富江硬生生地把自己後半句話吞了回去,一改剛剛不耐煩又倒打一耙的態度,面不改色地說:“感謝您的搭救,我卻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可好?”

她神色溫軟地看向他,眼中是期冀與隱秘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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